陜北的夏時,確實是姍姍來遲的。當(dāng)勉縣漢江的堤上,瓜果蔬菜的叫賣聲匯成一片時,陜北才緩緩入了夏。入了夏的陜北,能聽到知了在山野天低林上燥熱得鳴叫起來,為廣袤的神秘的黃土高坡添了些許生機,也仿佛是在提醒人們,夏時來了,很多果實開始成熟,不要錯過了時機。
陜北的夏是物產(chǎn)豐富的夏,杏兒、山桃、沙棘一片連成一片,今天這個熟了,明天那個紅了。于是,趁著夏的光景,人們也開始在山峁坬地里,赫然一幅忙碌的景象,任何作為土生土長的陜北人,決然舍不得夏在自己手中去悄悄溜走。與黃土地打了一輩子的交道,母親會在夏日杏兒成熟時,挎上紅柳筐子,筐子里塞上幾個口袋和尼龍繩,再扛上一根長長的筆直的細(xì)椽,匆匆的向腦畔后的杏樹塌地走去。時光不等人,陜北的夏更是如此,習(xí)慣了勤勞的母親,舍不得杏兒,更舍不得夏,總要把黃土地的饋贈,搬回自家的院子里,搬進自家的倉窯里。
陜北的夏要亮的早一些,雞剛打頭鳴,母親把父親和我喊起來,裝上些前一天晚上做好的饅頭之類的干糧,朝熟杏透了的杏樹地走去,我通常是不情愿去的,但架不住母親的“絮叨”。隨父親和母親來到杏樹地,看著樹上的黃澄澄的杏壓彎了枝頭,時不時還能聽到突然有杏“啪”的落地聲,不覺中便來了興致。于是我趕緊跑到樹下,拾起干樹枝勾彎一支,摘一個看著“光趟”的杏兒,一股腦兒地吃起來,眨眼的工夫便是三五個下肚。母親看著我狼吞虎咽地吃杏,忙在一邊提醒道:“杏兒可不能吃太多,容易鬧肚子,而且后面還有很多杏樹,有幾棵又大又甜的”。母親對家中的杏樹很是熟悉,即便家中杏樹不少,母親依然能清楚地記得的每一棵杏樹,哪一棵樹的杏先熟,哪些杏樹是“離核”,哪一棵樹的杏吃著甜。
杏樹長得還是很高的,打杏要人爬上去打,家中爬上樹打杏的自然非父親莫屬,我和母親就在樹底下?lián)?。只?/span>父親雙手抱著樹干,兩腿彎曲夾著樹干,三兩下就爬上樹杈,扶著粗壯些的樹枝便站了起來,像一只敏捷的猴子,站穩(wěn)后轉(zhuǎn)身再把早已立在樹杈上的細(xì)椽一點一點順上去。拿到椽的父親,對著杏樹枝頭一敲,整枝的杏兒頓時像雨點,“嘩啦啦”地落了一地。
還在樹下東瞅西望的我,立刻便是“抱頭鼠竄”,逗得父親在樹上哈哈大笑,還不忘“嘲笑”道:“瓜娃子,知道杏兒多,就不知道提前躲一躲呀”,說著又開始自顧打起了杏兒。一袋煙的工夫,地上就鋪了一層黃澄澄的杏兒,我和母親一手拉著筐,一手在地上飛快地撿。杏兒多了,撿起來也快,一會兒就能撿一口袋,等太陽跳出山頭一截時,地上已經(jīng)堆放了十多袋了。
夏日清晨并不熱,微風(fēng)吹來,甚是涼爽,踏著初晨的光,父親和母親在家和杏樹地里來回跑幾趟,總算把杏兒拾掇回了家,至于我,多半是扛椽和镢頭這些工具的。村里家家戶戶都是先拾掇回來,再忙里偷閑地去皮,半個月的工夫,杏樹上沒了杏兒,院子里卻是堆了好一大堆。
這一口袋又一口袋的杏兒,在城市中并不多見,但在陜北這偏遠的溝旮旯里,最是稀松平常了,這些杏兒可是陜北人一年收的米面油錢。勤勞的母親最怕閑下來,做飯的間隙就開始把杏兒一顆顆捏去了皮,將杏核攤在院子里曬,直到曬得能搖出“嘎啦嘎啦”的響聲,才能裝進口袋,等著杏核販子上門來收了。
陜北的山桃樹斷然不比杏樹長得少。巴適的陜北人,自古以來的日子多有些清苦,但也造就了他們的勤勞,黃土地的饋贈常常能拾掇得緊。杏剛剛拾掇停當(dāng),山桃就熟了,于是人們又著手收拾山桃了,山桃比杏拾掇起來要容易的遠的多了,山桃熟了就會落在地上,幾天的工夫,山桃樹下就能鋪上一層山桃,只要拿著口袋到地里撿就行了。很多時候,人們更愿意去撿山桃,不過杏還是會一顆不落地?fù)旎貋淼摹?/span>伴隨著夏日的知了“呲呲”鳴叫,人們也開始披著夜色,背上捕蝎燈,在山峁溝坬地里轉(zhuǎn)悠著捕蝎,直至午夜天氣漸漸涼了下來,才會陸陸續(xù)續(xù)回家去了。
神秘且獨特的黃土地,是陜北人賴以生存的棲息地,槲寄生、沙棘、知母,黃土地饋贈的萬物生,帶來了千百年生的希望,可以讓人們生活的無憂無慮。
“只要人勤快點,就沒有過不好的日子”,我將母親對我說過的這句話牢牢的記在心里,使我在參加工作多年后,依舊受益匪淺。前幾天給母親打電話,母親和父親正在打杏,她告訴我,今年杏結(jié)得稠,價格也好,母親的話里透露著喜悅,可能是今年能打不少杏,也許是像我一樣,想起了曾今一起打杏的歲月,那個知了的鳴叫掩蓋了燥熱的夏日。(煉鋼廠 薛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