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縱深溝壑的陜北黃土地上,趁著初春的興致,一場春雨后,閑了一個(gè)冬天的人們,又開始在土礫中找尋一年的希望了。一家人都會去田間地頭,把驢拉上,飯菜帶著,水也挑上,化肥,肥兜,槳鏵一樣都不落下,家門鎖了,趁著夜還未散去,便朝田間走去。
在地頭安撫好一切時(shí),晨輝還未灑遍大地,就在這幽暗的初晨,黃土高原上的土洼上,大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一塊兒地,一頭毛驢,父親一手扶著鏵,一手舉起手中的鞭子,照著空氣抽一下,嘴里還還喊著:“得兒,嘖嘖”,毛驢乖巧拉著鏵姍姍而行。母親跟在后面,脖子上掛著肥兜,順著犁好的土巷,走一步扔一撮肥料,再把腰間掛著的豌豆籽扔兩顆?;液谏耐愣棺崖淙胪料镏?,立馬不見了蹤影,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會被折回來的鏵翻出的土浪埋在地里。
陜北的初春仍有未散盡的寒意,谷子,玉米,糜子可沒法種,只能種豌豆。離家二三里遠(yuǎn)的石畔灣,最適合種豌豆不過了,每年在這塊兒地種豌豆,都能收獲不少。收了豌豆后,趕個(gè)趟兒,再種些蕎麥,深秋又可以收割不少蕎麥,在一年一收,又是靠天吃飯的陜北,既能收到豌豆,又可以收來蕎麥,滿心歡喜自然數(shù)農(nóng)家人了,于是,人們都愿意趕個(gè)早,在山峁溝洼地上,描繪一副初春豌豆地耕種圖。
一個(gè)“牛工”的地,自然要趕得緊,于是,站在地畔頭兒上,能看到驢在地里滾,父親在地里滾,母親在地里滾,我和哥哥也在地里滾,只是驢的滾激起了飛揚(yáng)的塵土,父親和母親的滾是微寒夾雜著烘熱的汗水,而我和哥哥是實(shí)打?qū)嵉臐L,不知不覺就把泥土沾滿了衣服。土地是有無限愛意的,哪怕是光著身子在翻種了的地里戲耍,也不見得會生病,大人們自然就懶得管在地里打滾兒的孩子們了。
父親在犁地,母親在施肥播種,我和哥哥無所事事,便扛上挖野菜的小镢頭,先去地畔的石坷中,笑一會兒,鬧一會兒,朝著對面的石壁吼一會兒,聽著不一會兒就能穿梭回來的回音,直到聲音有些嘶啞了。再撿幾塊小石頭,比誰扔的遠(yuǎn)些,玩累了便扛著小镢頭挖“辣辣草”,一邊挖,一邊嚼著吃。豌豆地畔上的辣辣草最多,有時(shí)還能挖出知母,干草這樣的草藥,甚至是“老婆兒腳后跟”,然后便奔奔跳跳著舉到母親前炫耀,母親會笑瞇瞇地讓我們把能賣錢的草藥,裝進(jìn)“尼龍袋”,等著集市時(shí),多少能賣一些零散錢。
溫和的太陽懸在頭頂時(shí),是吃午飯的時(shí)候了。父親的“土辦法”最多,他拿起小镢頭,彎下腰,揮動(dòng)著膀子,飛速在地頭的大樹下刬出個(gè)小平臺,一家人席地而坐,拿出早上帶來的飯罐罐和水壺,掏出碗筷,每人一碗,狼吞虎咽把飯菜吃個(gè)干凈。雖說在野地里,還是粗茶淡飯,但一家人依舊是其樂融融,吃得津津有味,這一刻,所有春耕的疲勞,都隨著飯菜緩緩而逝,只留下對豌豆豐收的期望。
太陽西斜時(shí),一個(gè)“牛工”的豌豆終于耕種完了,母親拾掇起了槳鏵、肥兜、镢頭,父親這會兒會去給驢割些草,豌豆能種好,驢的功勞是少不了的,自然要給它加個(gè)“夜餐”了,拾掇完一切,便要踏上回家的路。父親力氣最大,扛著槳鏵,母親背著肥兜,哥哥牽著驢,我在前面“開路”。我和哥哥“叨叨叨”地拉起話,說是要長大了就給父親和母親買一大堆方便面,到底是多大一堆,那時(shí)心里也沒個(gè)數(shù),可能是一勒勒車,可能是一拖拉機(jī),也有可能是一卡車,在我小時(shí)候的那個(gè)年代,自認(rèn)為方便面就是最好的食物了,因?yàn)槲覀兠看紊?,吃一包方便面,病就會好了,可比藥好使的多?/span>
就這一家人,一頭驢,一日春耕后,在夕陽下緩緩向家走去,夕陽把一家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伴著初春的晚風(fēng),匯著春耕的期盼,在黃土高坡上,留下了早春最美的風(fēng)景。(煉鋼廠 王志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