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一塊一尺見長,二寸有余的磨刀石,腰里別著尼龍口袋,穿行在村子的土巷子里,嘴里吆喝著“磨刀嘍,菜刀、剪刀、鐮刀……”這便是那些年陜北走街串巷的磨刀人了。陜北人喜歡在手藝人后面加個“匠”字,砌墻蓋房的人稱之為“磚匠”,搟氈的稱之為“氈匠”,自然而然,磨刀人就稱為“磨刀匠”了。
陜北的磨刀匠十里八鄉(xiāng)間才會有一人,比起其他手藝人,人數(shù)說少的可憐,一般情況下,磨刀匠一生只傳授一個徒弟,多是子承父業(yè),有的也會自己挑個人,將磨刀的技藝傾囊相授。偌大的黃土高原上,大大小小的村落星羅棋布,哪怕只有四五戶人家的村子,磨刀匠都會涉足,畢竟,誰家的刀用久了都得磨一磨。也就兩三個月的功夫,磨刀匠就會來村里一趟,東家的镢頭西家的斧,這家的菜刀那家的鋤,用些時候就會鈍,若是自個磨的刀,的確管不了幾天,而磨刀匠磨出來的則很是鋒利,磨一次能管個把月,足可以撐到下一次磨刀匠的到來。
陜北人都是與溝壑為伴,群山為舞,在黃土林里摳索一點糧食的窮苦人,還要將秋收糧食用驢、騾馱到集市上賣掉,才能換些錢,因此,磨刀匠收錢也就少的多了。需要磨的刀具只要不超過五把刀,可以給個一兩毛錢,實在沒錢的人家,給一合兩合(一種盛小顆?;蚍蹱铑愇镔|(zhì)的容器,多為木制)碾好的米也算得上數(shù),磨刀匠將腰間的口袋裝滿,便把米背著回家去。磨刀人也是窮苦人,能農(nóng)閑的時候掙一袋米回來,在物資匱乏的年代里,絕對是值得人羨慕的,但也僅僅是羨慕,磨刀靠的可是手藝。
家里的刀具都是磨刀匠磨了的,鐮刀斧頭用來割草劈柴,猶如砍瓜切菜。那時奶奶還在世,每次聽到磨刀匠的吆喝,就讓我趕緊把磨刀匠叫到家里來,奶奶則把家里常用的刀具一股腦兒拾掇來,讓磨刀匠好好地磨一通。只見磨刀匠二話不說,解下背上的口袋,小心翼翼地掏出磨刀石,仿佛他那塊石頭一不小心就會碎掉一樣,那石頭顆??粗芗毮?,摸起來也絲毫不覺得粗糙。
磨刀匠把磨刀石在平坦的地上放置穩(wěn)當,向奶奶討來一碗水,用手舀些水,灑在磨刀石上,順手拿起一把刀,便開始認認真真地磨起來。只見他雙手持著刀背,斜得幾乎將刀身貼在石頭上,“呲呲”地來回磨,一邊磨一邊用手不停地淋水。兩邊的刀尖也要仔仔細細地磨,一會兒的功夫,有些生了銹跡的斧頭鐮刀已經(jīng)變得明光锃亮。磨刀匠一手把著刀,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輕輕地在刀刃上刮一下,試試刀的鋒利程度,覺得不夠鋒利,就繼續(xù)仔細磨,直到磨得足夠鋒利了,才開始磨另一把。
乘著磨刀匠磨刀的功夫,奶奶會去米缸里舀上一升米,放在窗臺沿上,等磨刀匠磨好了刀,按著講好的價格,用合慢慢地盤幾下,再小心翼翼地倒進磨刀匠的米口袋,有時還會多送一合。在奶奶看來,手藝人都值得尊重,即便多給一合也算不得多大的事。若是遇到飯點,奶奶也會熱親地挽留磨刀匠一起吃,只不過多添一雙筷子罷了,不光是奶奶,任何人到了飯點都會挽留的,雖說黃土高原在那個年代充滿著貧窮落后,但他們的善良與淳樸,就像黃土層一樣,流傳了千百年依舊生生不息。
后來,物質(zhì)條件好了,許多人都搬到了縣城或者附近的鎮(zhèn)子上,村里多剩下些老年人。再加上人們逐漸富足,有了閑錢買更好的菜刀、斧頭這樣的工具,甚至是機器代替了這些工具,于是,背上背著石頭和糧袋子的磨刀匠,逐漸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眼中。居住在縣城或小鎮(zhèn)上的人們,剪刀、菜刀使用鈍了后,找周圍可以磨刀的人磨一下,不過順便帶上一捻線,或者買盒香煙遞給磨刀的人,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刀不可贈磨”,這是磨刀匠的規(guī)矩,也是先輩們留下的規(guī)矩。
隨著許多企業(yè)工廠在陜北安家落戶,人們的日子有了盼頭,但各行各業(yè)的手藝人卻越來越少了。很多孩子已經(jīng)不知道“碾子”“磨盤”這些時代的記憶,更別說以走街串巷背石磨刀的磨刀匠了。至于磨刀匠曾經(jīng)走街串巷的身影,以及時不時的吆喝聲,隨著時光的流逝,消散在村子的盡頭,又逐漸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但是勤勞致富、獨立自強的奮斗精神在陜北一代代流傳下來……(煉鋼廠 薛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