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北方小鎮(zhèn)的一個村子里,那是一棟兩層的小樓,前圍著一個干干凈凈的小院兒,院口左邊是豬圈和牛舍,右邊則七七八八地栽了幾棵花椒樹、核桃樹。
小時候父母在城里做生意,我便和爺爺奶奶一起住,記憶里奶奶總是不在家,天微亮?xí)r她扛著鋤頭就出了門,天快黑時才從地里回來。爺爺年輕時腿腳受了傷,沒了勞動力,看管我的任務(wù)就落到了爺爺?shù)念^上。
腿腳不便的爺爺是閑不住的,村里的路上總是能看見他同別人閑聊的身影,身后跟著一個我。一到了趕集天,爺爺是最高興的,早早地就起床了,洗漱干凈后吃了早飯就要出門,我們爺孫倆站在路旁的桂花樹下靜靜地等車,年幼的我也滿心地歡喜。
小鎮(zhèn)是一條長長的街道,翻過一個小斜坡就到了鎮(zhèn)上。爺爺帶著我在街上慢慢地走,從小斜坡一直向另一頭走去,街的兩邊是依路而建的房舍,每隔幾米便栽了一棵柳樹,這條街也被大家稱作“楊柳街”。向前走不遠(yuǎn)處有一個加油站,加油站旁有兩家賣吃食兒的小店,再往前走就是街上比較熱鬧的地方了,擁擠的行人,叫賣的小販,琳瑯滿目的商品和滴滴叭叭的小轎車。爺爺走得很慢,我便一路走一路玩兒,在攤販的攤子上擺弄竹扇子,在糖果店的門口饞饞的看。爺爺是不買東西的,走累了就找個地方坐著歇息一下,他總是喜歡給我講小鎮(zhèn)的故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爺爺說,再往前走就是派出所了,派出所前面是工廠和他們的宿舍樓,那里的人穿著灰色的工裝,每到下午下班的時候,熱鬧得很。我們很少走到那里去,爺爺?shù)耐茸卟涣颂h(yuǎn),我們總是在熱鬧的地方看看就坐車回家,偶爾會買一點(diǎn)吃的,或是給我買的糖果,或給奶奶買的包子。
長大一點(diǎn)后,城里的父母突然回到了家里,他們說要回來陪著我讀書上學(xué),我從爺爺那里知道,其實(shí)是爸爸在城里和別人打牌,把幾年的積蓄都輸了。父母回來后,便操持著找一份事業(yè)來做,想來想去決定在家里做大棚蔬菜,我也終于可以經(jīng)常去街的更遠(yuǎn)處看看。
天蒙蒙亮?xí)r,母親就要騎著自行車去鎮(zhèn)上的菜市場賣菜,年幼的我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腳放在兩個大大的放菜的竹兜子里,在微弱的晨光中朝鎮(zhèn)上趕去。清晨的老街失了它的熱鬧,多了幾分冷清,加油站旁停了幾輛運(yùn)貨的大車,賣零食的小店兒還沒有開門,只有幾家包子鋪亮起了燈,房間里冒起了騰騰的熱氣。
柳樹也在靜靜地沉睡,街上行走的大多都是像我們一樣的人,他們有的挑著擔(dān)子,有的騎車,少有的是幾個開車的人,大概是專職做蔬菜批發(fā)生意的。工廠是靜悄悄的,宿舍樓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亮了幾盞燈,是早起的工人。穿過安靜的長長的工廠,前面不遠(yuǎn)就是菜市了,經(jīng)過長途跋涉,我們終于到了目的地。有時我們的運(yùn)氣很好,遇到菜販子將我們的蔬菜一并收購,我們就可以早早地回家了,更多時候媽媽和我要找一個攤子將菜賣得差不多了才騎著車慢慢的回家。
回家時我們?nèi)匀灰┻^那條街,街上多了些行人,工廠的機(jī)器也開始轟轟作響,穿著灰色工裝的工人三五成群地向著工廠大門走去,周邊的小店兒也都開了業(yè),老板忙碌著收拾碗碟,加油站旁的大車也早已不見了蹤跡。走到包子鋪時,媽媽便會遞給我一塊錢,叫我去買兩個包子,她吃一個,我吃一個,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上,吹著還帶著幾分涼意的晨風(fēng)。
如今再回到那條街,早已不見以往的人和事,老街旁嶄新的柏油路直通鎮(zhèn)上,我長大了,街也老了幾分,昔日熱鬧的工廠不知何時淪為了一片廢墟。夕陽下,老街家家戶戶的門前,只坐著幾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動力能源中心 諶俊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