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巢的倦鳥馱著只剩下一刃嫣紅的夕陽在蒼茫曠遠(yuǎn)的穹窿之下飛著,羽翅拂過小河溪水,將細(xì)細(xì)的漣漪擴(kuò)散開,那漣漪很快又被下一次的接觸顛撲破碎。鳥兒像是戲弄著水珠,攪弄著微小的漩渦,連我的心緒也被攪在一起,隨著那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轉(zhuǎn)動,如同萍翻槳亂一樣。
黑夜鋪得濃稠的時候,萬燈繁華,鳥兒飛動的影子就在那燈影里晃動。燈光將外面的世界鋪得如金屑銀粉碎琉璃,但不知道為何,錦繡繁華過眼,我的心卻始終懸念著飛動的鳥兒,目光隨著他們而流轉(zhuǎn)。
它們撲動翅膀的聲音像是火苗畢畢剝剝地在燃燒,燃燒在我的眼睛里,燃燒在我的耳朵里,帶來一種尖刻銳利的痛苦。
但這種痛苦也是芬芳的,也是多情的。倦鳥歸巢,那個巢是它們的家;游子返鄉(xiāng),那個鄉(xiāng)是我最愛的故鄉(xiāng)。我就像那鳥一樣,在外面的世界游蕩得疲憊,在燈紅酒綠的鋼筋森林里懷念兒時的溫暖,故鄉(xiāng)的溫情。
中國人對于故鄉(xiāng)的情感,有的時候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里又暗含著那么一點思念那么一點討厭,可隨著歲月的流逝以及年歲的漸長,會漸漸發(fā)現(xiàn)少年人的那么一點討厭和逃離故鄉(xiāng)的渴望,最后也不過歸結(jié)為“年少輕狂”四個字。鳥兒終要還巢,無論有多么疲倦多么疲軟地扇動著翅膀,那雙朝故鄉(xiāng)方向遠(yuǎn)望的眼睛也是湛亮的。人們也講落葉歸根,狐死必首丘,是因為總是有那么一根名叫“故鄉(xiāng)”的線扎在你心底最深處。
一捧土,一片葉,一聲來自故鄉(xiāng)親人的問候,都會讓人聯(lián)想到故鄉(xiāng),想到它的天翻地覆的變化,想到它的機(jī)械生產(chǎn),想到寬闊的柏油馬路上奔馳著的汽車,還有衣著鮮艷時尚的人們。我也會想到,小時候隨著哥哥姐姐去樹上捕鳥,自己小小的身體攀爬在盤虬粗糲的樹皮上,將手磨出了道道紅色的痕跡。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爬樹,樹下哥哥姐姐們鼓勵我,叫我別看下面別怕,頭頂是縱橫有力的樹干和傘一樣的樹冠籠罩的陰涼,光線錯落地漏下來照在我的臉上。我看著樹上的鳥巢,使出渾身的力氣往上爬,又生怕自己會掉下來。等到終于爬上去的時候,我看到了鳥巢,還有一兩只毛都沒長好的幼鳥。于是我伸出手摸了摸它們,被它們小小的喙啄了一口。
我不敢?guī)ё咝▲B,因為我知道,晚些時候鳥媽媽會回來照看它的孩子們。我也不敢去想,現(xiàn)在的樹上是否還會有鳥巢,還會不會有淘氣的孩子們爭先恐后地爬上去。也許,他們只能在虛擬游戲里模擬那些自然的快樂了。
故鄉(xiāng)變了,人也變了,只有那些鳥,還有逐漸成熟的游子沒有變。
有時候,真想把故鄉(xiāng)剪成拓片常常帶在身上,手機(jī)里的一幅幅美麗的風(fēng)景圖在我看來總是那么冰冷失真。有時候,真想把故鄉(xiāng)變成一瓶冰鎮(zhèn)可樂,我可以封存在冰箱里,等到想起時打開瓶子,對故鄉(xiāng)的思念之情便會如瓶口涌出來的乳白色泡沫一般噴涌。(煉鋼廠 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