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愛喝酒,我是知道的。
與別人不同,父親喝酒時,不喜三五好友,不喜推杯換盞,獨愛一人小酌,母親備上一盤花生米,一碟切好的熟肉,父親便愜意坐在酒桌前,拿出了一只小盅。父親不怎喝啤酒白酒,只好一口黃酒,喝前爐灶上咕嘟咕嘟溫燙片刻,待酒香肆溢滿屋氤氳酒香了,就緊忙關(guān)掉火,小心翼翼地取過,倒進早已溫過的酒盅里。
兒時看父親獨酌,覺得父親甚是會飲酒,只見父親嗅著酒香,不忙喝,卻先嗅個噴香滿鼻,稍有溫涼,再一口飲盡,喉結(jié)上下滾動之間,父親的臉變得溫潤泛紅,酒氣與呵氣一同吐露出來,看起來無比享受。如此這般,父親卻從未喝醉過,至少記憶里是沒有。只有那次,我欲離家遠走,父親第一次微醺了。
離家前夜,父親一如往常溫燙酒杯與黃酒,但這次直到?jīng)鐾,父親也沒喝一口。我陪坐在桌旁,欲幫父親再溫熱,父親卻攔下,把酒送進喉頭。我細細回想,每當家里有重要之事,父親是離不開這口的。那頓酒,父親喝的很慢,黃酒涼了又涼,透了又透,直到末了,父親將酒杯推到我面前,我沒有猶豫,拿起酒杯飲下。
濃烈的液體激蕩在鼻息和食道,酒涼了,胃里卻是火辣辣的熱浪。我一次讀懂了父親。酒里藏著一個家的溫度和重量,重重墜在我的胃袋里,把淚眼都壓彎了腰。父親的意思我也明了,思念、不舍與掛懷,一切都融進這酒里了。父親的酒越喝越慢,而我的酒也越來越摻雜了成長的味道。其實,早在我孩提時代,那絲絲縷縷交融在升騰熱氣中的,就是一個男人對未來和妻孩的擔當,如今酒涼了,我能做的就是為父親溫一下,再溫一下。(煉鋼廠 蘇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