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對于我們來說是怎樣的?我一程一程來,你一程一程接;你一程一程走,我一程一程送。
奶奶病重到離開的那段時間,我總有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像是想抓卻抓不住,只能看著一團火漸漸熄滅卻無能為力。那時候我才意識到,懷念一個人,比大海還要深。兩年前的初冬,一個跟頭,奶奶熟悉的開始了她幾乎一年一度的臥床生活。起初我沒有在意,因為摔跟頭是小老太太一年一度的“保留項目”,只是想著放假抓緊回家看看她老人家,卻不曾想…那一個月,父親的電話來得很頻繁,每次我都要做好萬全心理準備才接下電話,每次聆聽奶奶的近況,父親有無數形容詞,卻總也聽不到快康復的信息。我那時便有了心理準備,晚上輾轉反側便開始回想,而夢中的我常常踏上楊絳先生筆下送別錢鐘書和女兒的那條船,這一次不是旁觀別人,而是送別船艙中蜷縮著的看我長大的奶奶。
夢中的場景總是變幻萬千,奶奶坐在狹窄的船艙里啃柿子,額頭留著摔跟頭的傷疤,窗外飄過的卻不是海水,而是金黃的麥粒。小時候常常來奶奶家過暑假,我的奶奶并沒有尋常劇情中背著孫女到麥田中,教我打麥子的場景,她先天性的手部殘疾,一只眼睛又是嚴重白內障,所以在我印象里,奶奶就是一見我笑得開朗,只能不熟練的搓著打好的麥粒兒的耳背小老太太,而我總是蹲在她身旁,好像她養(yǎng)了只小貓咪一樣。
我重新開始讀《我們仨》,果不其然,夢里跟著楊絳一家船艙的情景更加清楚,奶奶擠在小床上已經無法自己進食了,窗外的月亮照得透亮,我在夢里默默盤算著,原來到中秋節(jié)了,奶奶什么時候能吃上一口月餅呢。她最愛的是甜食,卻有糖尿病,她最愛打扮,卻偏偏先天殘疾,我又回想起,上大學后與她交流最多的一次,就是大一開學偷偷學習化妝,隔一段時間就可以給她施染粉黛,而那時候她的聽力已經幾乎衰退,但是笑得卻比以前更開朗了。
終于,這天她連插管兒也不用戴了,我想我大概該下船了。仔細看窗外,已經是十二月份的深冬了,而八月十五的月餅奶奶也終究沒來得及張口。而我也僅僅在她漫長的人生旅途中,送下了這么幾站,虛無縹緲,如同發(fā)動機啟動,箭已上弦,默默的看著完成這段人生的旅途,我能做到的就是帶著深深的愛和無盡的懷念,在未來的人生中慢慢的走下去。(燒結廠 趙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