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不去街上買東西,即便是自己的鞋襪,也都是母親買來他才穿。父親在吃穿上從來不講究,對于父親來說,飯里有沒有葷腥不重要,能咽下去的粗茶淡飯,添飽肚子就行,衣服不爛就能穿,鞋總是地攤上那雙最便宜的布鞋。
母親總是在我和哥哥面前“抱怨”,說父親這輩子“鉆到錢眼里了”,無論干什么都扣扣索索的,這輩子她從沒有收到過父親的禮物,就只知道往家里賺錢,殊不知有些事,不是能用金錢衡量的。其實這是母親沒有想明白罷了,我卻明白其中的一二,那時候,爺爺家是常見的、典型的“貧農”家庭。父親親兄弟姊妹八個,那時候又是物質匱乏的年代,再加上只能靠天吃飯,許多人都是在溫飽線上掙扎,那時候在貧瘠的黃土高原上,能吃飽飯已經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有一次,和父親一起到隔壁村收購糧食時,父親告訴我,在他小時候,樹葉子、青草、干了的土豆葉莖等都是可以吃的,以至于后來吃到中毒,從那以后他就不在吃土豆了。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生活漸漸豐富了起來,糧票、油票、布票等一些“古董”也漸漸退出了人們的視線,父親經過奮斗,生活也好了起來。也正是因為那段艱苦的歲月,逐漸養(yǎng)成了他“摳的毛病”,父親說:從他長大開始過日子的時候,他就發(fā)誓,這輩子一定不能吃不飽飯,也不讓我們像他小時候一樣受窮受餓。
自從母親嫁給父親后,父親的“摳”就顯得淋漓精致,別說給母親的禮物,就是我和哥哥小時候,也沒接收到過父親的禮物,倒是母親經常給我們幾個買。每次父親從外地打工回來后,都是空著手回來的,母親責備父親不給我們幾個孩子買一點好吃的,父親這個時候就會說:“吃飽穿暖就行了,還想要什么,又不是什么有錢人,沒必要別人家有什么,咱們就要什么”,每在這個時候,我、哥哥以及妹妹都悻悻而歸。
自我參加工作后,父親相比以前顯得“大方”了許多,每次我給家里打電話時,父親都會問我要不要錢,哥哥和妹妹成了家,管的自然少了,關心我倒是顯得多了起來。不過父親還是沒有給任何人買禮物,倒是給侄子侄女們的零食之類的物品沒少買,或許這就是所說的“隔代親”吧。
上次利用婚假期,我和妻子硬是把父親從陜北老家拉了過來,初期父親嘴上說是不愿意,但收拾行李的時候,顯得格外積極。來到勉縣的父親,手里沒了活兒,一天天的顯得很是急躁,我也只好帶著父親逛了商場。進入商場的父親首先看到的是賣手表的,我以為父親想自己買一塊兒手表戴,但又不確定,畢竟節(jié)約慣了的父親,應該舍不得會給自己買一塊手表帶上。只見父親拿起一塊很時尚的女士手表,對我笑著說:“我這一輩子沒給你媽買過禮物,趁著這次機會,給你媽買一塊手表”。父親說罷,我看到他黝黑的臉,變得有些紅潤,還夾雜著些害羞,那一刻,我確實想笑,笑父親像個孩子。
我以為父親會把買手表的事告訴母親,沒想到母親壓根不知道,我便在和母親通話的時候,將差點說漏嘴的話搪塞了過去,父親沒有提前告訴母親,一定是想給她一個驚喜,畢竟這是父親給她買的第一件禮物,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
送父親回陜北的那天早上,父親早早起來就開始收拾東西,妻子給父親買的襯衫和褲子,父親并沒有急著收起來,而是首先把買給母親的手表,小心翼翼地收到包里,生怕磕碰到一點,雖說不是什么名貴的禮物,但這是父親的一片心意。在漢中高鐵站上車前,父親用他那干枯的手從包里掏出一袋山楂片遞給我說:“拿著,這是我買來準備吃的,結果忘記吃了,你拿上吃吧,這個有助于消化,你也該減減肥了”。我看著父親手里遞過來的山楂片,分明是還沒有打開包裝,我也鄭重其事地接過來,遞給了旁邊的妻子。
望著父親過安檢后,逐漸遠去那瘦弱的背影,我悄悄說了句“謝謝”,因為我收到了父親的禮物。我想,在晚上父親回到家中,遞給母親手表時,不知道母親會說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母親一定會責備父親亂花錢,但臉上一定充滿了笑容,而父親則仍然黑著臉,心中卻充滿著小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