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老家趕來已是傍晚時分,風塵仆仆的他與以往每次來都并無二致,大包小包照例帶了許多。見到我便咧嘴一笑,隨即便從肩頭卸下一個個沉甸甸的蛇皮袋,我一邊吃力的從父親肩頭接下袋子,一邊聽他為我一一介紹著他不遠數里為我?guī)淼?span lang="EN-US">"家鄉(xiāng)味"——蒜苗,圓白菜,熏肉,臘腸,辣子醬,醪糟……父親總是這樣,數十年來不定期的將他記憶里我愛吃的和他最質樸的牽掛與愛通過他那渾厚的肩膀傳遞到我面前。
“你們還缺什么不,下次我過來的時候再給你們帶?"父親一邊喘氣一邊把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擺放到冰箱里合適的位置,看著父親興致勃勃的收拾完,打算帶他出去吃點好的,他卻立刻擺擺手示意我們不去,“在家吃,在家吃,隨便炒兩個菜就行了,去什么飯店呢,多浪費!” 這樣的說辭一聽就是十年,每次就都拗不過父親的偏執(zhí)。說罷,我便下樓去便利店買了些肉和蔬菜,手忙腳亂地做著一家人溫馨的晚餐。雖是簡單的一頓飯,卻因為是我做的,父親便吃的心滿意足,邊吃邊還一個勁的夸我的廚藝長進不少。其實我心里明白從小到大倍受寵愛的我,直到結了婚才開始慢慢學著做飯,廚藝僅僅維持在能把菜炒熟就不錯了的程度。
晚飯后窗外已是燈火闌珊霓虹閃爍,收拾完碗筷我們決定和父親下樓遛彎。下樓梯的時候父親走在我前邊,樓道昏黃的燈光下,我忽而發(fā)現父親的肩膀不知不覺間變成了溜肩,記憶中父親的肩膀一直都是棱角分明的挺括。我不以為然的提醒他:“爸,你把肩膀直起來看著更精神。”雖然父親背對著我,但是我依舊能察覺到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有無奈,有欣慰,當然還夾雜著一絲心酸。隨即他停下腳步努力的把腰身挺了挺,試圖找回年輕時的筆挺,但是很顯然父親的溜肩并不太會撒謊,忠誠的向我詮釋著父愛如山。記憶瞬間坐上了時光機,把我的思緒拉回到很久以前。記得我兒時那會兒父親總是身形筆挺,健步如飛,走路都帶風,不知不覺間父親竟就這樣慢慢的老了。時光不語,卻帶走了太多。對于自己的溜肩,父親卻并不在意,他笑著輕描淡寫的說道:"人老了不都這樣嗎,身體各個零部件都會慢慢老化啊,沒什么的。"他這一番看似稀松平常的話,卻讓我眉頭發(fā)緊,瞬間淚目。
小時候,父親那厚實的肩膀猶如巍峨的大山,是我日常玩耍的嬉戲地,更是承載我希望與夢想的樂園。他把我架在他高高的肩膀上騎大馬逗我開心,逢年過節(jié)老家有集會、演出的時候,父親肩膀上的我就是熙熙攘攘人群中視野最好最顯眼的那一個。等到了上學的年齡,父親接送我上下學途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接過我背上沉甸甸的書包,然后手臂一揮,一把甩在背上,隨即沉重的書包就穩(wěn)穩(wěn)當當地掛在了父親那挺括的肩膀上,然后他便緊緊的牽著我的手回家,這一背就是12年。
大學我報考了離家數千里的異地,當我背上行囊離家的那天,在去車站的路上,父親依舊沉默不語,只是習慣性地一只手接過我手里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將裝著被褥的渾圓編織袋扛在他肩上,走在我前面在人流擁擠的站臺上為我開道,到達指定車廂,父親幫我將行李放到車上,在列車員的催促下匆忙的叮囑了我?guī)拙浔闩ゎ^下了車,父親離開的速度極快,我想父親定是怕極了這種分離的場面,但是他扭頭的瞬間我還是不經意間看到他眼里極力隱藏的盈盈淚光,透過車窗,我探著頭目光所極的望著父親的背影,竟一瞬間理解了父親無言卻深沉的愛。
父親的不善言辭和內斂使他對女兒的愛無處安放,只能用最笨拙質樸的方式借由一雙肩膀詮釋。父愛如山,春風化雨般無聲,父愛不一定如山,父親對我的愛塌陷的溜肩足以說明。(計量檢驗中心 何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