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大地,在中國版圖上是一個最神奇的地方:陜北黃天厚土,革命搖籃;關(guān)中四季分明,帝王之都;陜南溫暖濕潤,人杰地靈。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關(guān)中娃”,第一次接觸到“枇杷”這兩個字,是因為小時候體弱多病,經(jīng)常感冒咳嗽。記得有一次吃藥打針一個多月,咳嗽仍然時斷時續(xù),特別是晚上咳得更厲害。最后看了一位鶴發(fā)長髯的老中醫(yī),他給我開了一瓶川貝枇杷露,說是具有很好的潤肺益氣功效,能止咳化痰,潤肺補中,對肺熱、風(fēng)熱、痰熱性的咳嗽、咽喉腫痛、哮喘等有很好的治療作用,無需再用其他的藥物。我堅持喝完了一瓶,咳嗽奇跡般的好了,我還記得那藥瓶上的圖片,黃黃的枇杷格外醒目,枇杷露那種濃稠甘甜的滋味,這輩子都藏在我的味蕾深處。
再次聽到枇杷二字,是在上高中時,白居易的《琵琶行》。才知道自己孤陋寡聞,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此“琵琶”非彼“枇杷”,不過兩種“pipa”真的還有一定的淵源:琵琶中國的一種四弦樂器,音域廣闊、演奏技巧繁多,具有豐富的表現(xiàn)力。它在漢末魏初時,名為“枇把”。魏晉時,為區(qū)別于“枇杷”二字,改名“琵琶”。當(dāng)我沉醉于淚水漣漣的江州司馬的“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fā)。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zé)糁亻_宴。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zhuǎn)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的美妙,琵琶的托物言志中時,我更渴望見到那個治好我咳嗽的“枇杷”。由于那時候交通不便,物流不發(fā)達,因為枇杷屬于亞熱帶作物,這個枇杷夢,就被秦嶺阻隔了四十年。
也許是命中注定,也許是陰差陽錯。不惑之年的我為了生計,在二零一三年的四月,第一次跨越了秦嶺,在滿目的油菜花中,落腳到了定軍山下,繼續(xù)自己鋼鐵之夢。勉縣,屬于漢中盆地的西部,亞熱帶氣候,風(fēng)土人情,生活習(xí)慣跟川人無異。作為吃了四十年吃面的“關(guān)中娃”,一下子對米飯臘肉、熱面皮菜豆腐難以適應(yīng)。當(dāng)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倒在潮濕的床上,心里五味雜呈,既有軋線順利投產(chǎn)的喜悅,又有說不完的思鄉(xiāng)之苦。不過當(dāng)我看到一種不認識的樹,五月的枝頭,黃澄澄的果實一咕嚕一疙瘩,實在誘人,我環(huán)顧四下無人,偷偷摘下一顆入喉,是它,就是它,那種埋藏在我記憶深處的記憶豁然開朗,那是方岳“擊碎珊瑚小作珠,鑄成金彈蜜相扶”;那是“綠萼經(jīng)春開籠日,黃金滿樹入筐時”;那是戴敏“東園載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所寫的枇杷。我終于看到真正的它了,這一樹的金黃,這一樹的酸酸甜甜,我吃了一顆又一顆,大快朵頤,竟然忘記了此時此刻我是個小偷。當(dāng)一位老人拍著我的肩膀時,我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掏出幾元錢遞給老人,老人微微一笑,用本地話說了幾句,我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從老人和藹慈祥的笑容里,大體意思我懂了,枇杷到處都是,喜歡吃就行,還給我摘了幾串又黃又大的。此刻遠處的定軍山迷蒙在裊裊氤氳里,而我,一顆郁悶的心,卻漸漸地亮堂起來!
冬去春來,枇杷花開果熟八載,滿樹金黃的枇杷,那酸酸甜甜的獨有味道慢慢改變著我的味蕾,我習(xí)慣了熱面皮的辣,魚腥草的腥,漿水面的酸。我更熟知于軋線上每一臺設(shè)備的振動和溫度,跟它們就像陪伴多年的朋友,彼此默默地守望著,我給它們拂去身上的積塵;給它們更換堅固的備件,給它們輸入純凈的油料,使它們能夠更加靈活運轉(zhuǎn),輕松軋出一卷卷盤圓、一捆捆螺紋。走進高鐵,走進橋梁,走進千家萬戶。我也在與定軍山酸甜的枇杷和金剛鐵骨的設(shè)備相互陪伴中,度過更加沉穩(wěn)豐裕的天命之年,用自己榮辱不驚、坐懷不亂的內(nèi)心,去看秦嶺的蕙蘭盛開,去看漢江的一江東流,不斷完善自己,充實自己,就像枇杷一樣,前年秋天開花,蟄伏一冬,來年秋天用那一樹金黃酸甜的枇杷,給人們帶去美好和康樂。(軋鋼廠 王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