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已年近六十,兩鬢白發(fā),看上去已經(jīng)是老態(tài)龍鐘,但是為了這個家,他依然常年在外奔波,一年之中難得有幾日在家閑著,只有重大的節(jié)日,才能看見父親背著行囊回家。
我的父親是個知識分子,從小讀遍了名著經(jīng)典,父親知道的很多,也經(jīng)常與我談起理想和生活。少年時父親就立志要考上大學走出農(nóng)村,改變命運,同時也渴望完成爺爺奶奶望子成龍的心愿?墒歉赣H每逢高考就會大病一場,第一次大家都以為這是意外,爺爺安慰他養(yǎng)好身體明年再戰(zhàn)。但現(xiàn)實總是事與愿違,父親連續(xù)參加了七年高考,也因為生病錯過了七年。最后爺爺奶奶哀怨道:“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把結(jié)果歸根于命運,該是多么的無奈,至今父親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讓自己釋懷。
學業(yè)未成的父親已經(jīng)到了而立之年,滿腹詩書、滿懷抱負的父親最終也不得不接受了所謂命運的安排。在同村人的介紹下,父親認識了我的母親,并且很快結(jié)了婚。為了讓父親早日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婚后沒多久,爺爺就提出了分家。起初父親不同意,但爺爺堅持,就這樣父親與母親開始獨自生活。
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隨著姐姐和我的出生,父親認識到自己肩頭的責任越來越重,于是他決定外出打工,支撐一家人的生活。曾經(jīng)的文弱書生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然就變成了家里的頂梁柱。父親便托關(guān)系,希望在縣城找個待遇相對高點的工作以貼補家用。消息很快傳來了,縣城一家蜂窩煤廠需要一名賣煤工人,便詢問父親是否愿意去。這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但因為能多掙點錢,父親還是同意了。八十年代的生活,蜂窩煤是家家戶戶生活的必須消耗品,這也意味著接受這份工作就得接受在外奔波、歸家無期的生活。帶著萬般不舍,父親開始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蹬著三輪車大街小巷吆喝——“煤來了呦”。滿滿一車的蜂窩煤,父親蹬起來很吃力,可他每天要裝滿四五車,走百十公里路,趕上下雨天,他就披上一身塑料紙,帶上一頂草帽,那樣的父親,像一座大山一樣屹立在我和姐姐的整個童年里,那聲悠長而渾厚的吆喝聲至今還清晰的回蕩在我的腦海中。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電力的普及,沒過幾年,父親上班的煤廠倒閉了,失去工作和經(jīng)濟來源的父親望著那輛破舊而漆黑的三輪車,坐在門前一聲不吭。為了節(jié)省開支,母親在家照看我和姐姐的同時,開始種地,父親不忍母親的辛勞,咬咬牙,用這幾年賣煤存下來的積蓄買了一輛拖拉機。有鄰里鄉(xiāng)親建房子時,父親就幫忙運送沙子、石頭、水泥、木頭等,父親勤快,在村里的口碑很快就樹了起來,有需要都會來找父親幫忙,就這樣父親靠著拖拉機又有了穩(wěn)定的收入。
好景不長,漸漸地村子里該蓋的房子已經(jīng)蓋好了,活路少了很多,父親又索性賣掉了拖拉機,另謀出路。那時的父親已經(jīng)人到中年了,在賣掉拖拉機的那天,父親學會了抽煙。不知有多少個夜晚父親坐在院子里抽著煙,不時傳來幾聲咳嗽和哀嘆,看著月光下父親的身影,那時的我不懂他心中的哀與愁,也不懂他的苦與悶,只知道我的父親沒有了往日的笑容,只剩下滿臉的愁容。
再后來,父親就外出打工,驕傲的父親為了這個家耗盡了自己的青春,直到現(xiàn)在。
此時此刻我最關(guān)心、最深愛的父親依然在遠方拼命的工作著。而已身為人父的我也逐漸理解了那時父親沒有半刻思考便接受辛苦的賣煤工作和那時坐在院中抽著煙的那幾聲哀嘆!
莫名的傷感涌上心頭,擱筆之時滿是淚花。(燒結(jié)廠 吳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