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上班的時候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說父親年過半百了，非要和同鄉(xiāng)的年輕小伙一起去山東的工地上干活，讓我給勸勸。無奈之余又有很多不舍，無奈的是父親這半輩子一刻都不曾閑著，不舍的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總是很怕失去，甚至于我怕在人群中和父母走散了；怕他們舍不得吃穿，顧念著我；怕我的哪一句話惹得他們不開心。但我又怎么勸得了固執(zhí)的父親呢？
父親出生在一個偏僻的農(nóng)村，家中兄妹6人，父親排行老二。我小時候經(jīng)常聽父親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他的故事，當(dāng)時家窮，父親學(xué)習(xí)很用功，不但年年考第一，乒乓球、籃球樣樣精通，還到縣上參加過比賽。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縱然學(xué)習(xí)再好，也抵不過幾張吃飯的嘴，父親念完初中就沒再上學(xué)，后來迫于生計學(xué)過泥瓦工、割過竹子、走過鄉(xiāng)串過道、驗過兵，中途卻被爺爺給揪回來學(xué)木匠，16歲便撐起了那個貧窮的家。
父親為人實誠，所以找他“打”家具的人很多，有時候趕工期早上天不亮就在馬凳上開始他一天的工作，閑暇之余父親會教我認識他的工具，也會讓我參與其中，拉墨斗、壓木板、抬料……而我最喜歡的就是拽著墨斗前端的線墜，他邊走邊放線，只聽“嘣”的一聲，木料上就印上清晰的墨跡，看著斧頭、刨子、鑿子、鋸子、墨斗、魯班尺在父親手中來回變換著，做成一件件精美的家具。而現(xiàn)在我也時常會想起二十多年前墨斗那端瞇著一只眼睛、聚精會神工作時的父親。
想起父親，總能在腦海里搜索出他的暴跳如雷，可能是現(xiàn)在年齡大了，父親反而變得猶如溫順的小貓，深怕給我徒添負擔(dān)。記憶中最深刻的挨揍是被父親一腳踹進3米開外的排水溝，當(dāng)時母親帶著弟弟赴縣城就醫(yī)，家中就我和父親兩人，吃完午飯我就和小伙伴們一起到1里開外的山上挖映山紅，剛到山腳下生了堆火，父親便趕來了，我趕忙將火滅掉，怕父親責(zé)罰，父親揪著我的耳朵就往回走，回到家父親就很生氣地問我“有沒有拿錢？”我說：“沒有”。父親說：“家中就你我兩人，你沒拿錢難道錢長翅膀飛了？”從沒有見父親生那么大的氣，我嚇得不敢說話，身邊圍觀的街坊勸父親好好說個原委，父親就說：“你拿了就拿了，把錢給我，我也不打你。”姑姑聞訊趕來說，聽說我拿了家里100元錢，問是不是我拿了，如果拿了就給還回來，沒拿就算了。我仍說沒拿，父親見我軟硬不吃，拉出姑姑懷里的我，一腳就把我踹飛到排水溝里。4、5分鐘我都沒哭出聲，也沒往起爬，姑姑怕我傷到，抱著我去隔壁的醫(yī)生家給看看，醫(yī)生說估計得到縣城拍片子，骨頭可能斷了。當(dāng)時混亂的場面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父親包了個車送我到縣城，當(dāng)時的路不像現(xiàn)在這樣寬，也不像現(xiàn)在那么平，全是崎嶇的山路，父親就這樣一直平平地抱著我，一路上不斷問我疼不疼。在上世紀(jì)90年代中期，100元錢是什么概念，就是5分錢可以買一盒火柴，1塊錢夠買100根黏牙糖……還好是個圓滿的結(jié)局，我沒有骨折，父親也在抽屜的下層柜子，找到了卡在縫子的錢。而我白挨了一頓揍，卻成為至今都銘記的做人原則。
當(dāng)然父親也是愛我的，愛表現(xiàn)的形式不一樣罷了。母親對我的愛，是那種絮絮叨叨，即使恨得咬牙切齒，斗得你死我活，卻還要在我回去前曬好被子，準(zhǔn)備好我愛吃的菜。而父親更多的是將他的愛轉(zhuǎn)化成另一種形式。
2010年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那個冬天，母親和弟弟在外打工還未返鄉(xiāng)，我和父親兩人在家，恰逢連日雨雪，吃過下午飯，父親去街上溜達，我一人在家圍著火盆看電視消磨時光，可能是有點著涼，火越烤越覺得冷，天黑時父親回來了，我起身去屋外撿點柴，剛到門外眼前一黑便暈倒了，但意識還是清晰的，就是身體不聽使喚，喊不出來。隱約中，我聽到門響了，有人把我抱到屋里，我能分辨是父親。似乎有心靈感應(yīng)一樣，父親本身在后廚，剛進前屋聽見門外“哐當(dāng)”一聲，以為啥東西倒了，出門一看是我躺在地上，就急忙把我抱進屋里。父親說我是煤氣中毒了，平時他出去看人打牌，有時候半夜才回來，那天他有點餓，就回來的早，他要是晚回來，估計我就該進醫(yī)院搶救了。在生病的那段日子，每天父親都變著花樣的給我做飯，雖然沒有母親做的好吃，但看著他忙碌的身影，連詢問的語氣都是暖暖的。
我談對象的時候，父親沒有過多的干預(yù)，只是說你喜歡就；，我上班的時候，父親也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說力氣用不完，你多出點力干好工作；我出嫁的時候，父親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說讓我要好好過日子，孝敬長輩；我生孩子的時候，父親說別怕，我們都在；我想吃泡兒的時候，父親說我給你送來……在父母面前，我永遠都是他們內(nèi)心的牽掛；他們永遠要將最好的留給我，而我卻不知道怎么來感謝他們的付出。
“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當(dāng)年父母的艱辛，才知道那些年我的每一口吃的、穿的、用的，包含了多少父母的恩情，無言的關(guān)懷，平靜的愛。（煉鐵廠 章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