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一年的悠悠歲月如同手中的細沙,無聲無息地從指縫間流失,發(fā)現(xiàn)時便已所剩無幾。月圓月缺更替輪回,又是一個月圓夜,又是一年中秋節(jié)。遠空的月亮給夜晚的大地披上一襲銀裝,素凈典雅中透著絲絲縷縷的超凡脫俗,思緒卻被中秋的圓月撩撥得無法平靜,早已飛回了山腳下的那個村莊和那座農(nóng)家小院里。
小時候的中秋節(jié)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多琳瑯滿目的各式月餅,只有一種五仁月餅,還有一種是奶奶蒸的月餅饃。奶奶是個非常注重傳統(tǒng)禮節(jié)的人,遇到節(jié)日總會蒸應節(jié)的各式花饃,二月二“咬蟲饃”,端午節(jié)“簸箕饃”,清明節(jié)“沙鍋饃”,中秋節(jié)“月餅饃”……蒸的花饃一部分祭祀使用,一部分探親訪友饋贈。奶奶蒸花饃的手藝在村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走親訪友時奶奶的花饃也是親戚最喜歡的禮品。
那時,農(nóng)歷八月十四是我家最忙的一天,奶奶要蒸月餅饃。蒸花饃比較費時,母親每次都是前半夜投酵子,后半夜起面,天亮的時候面就發(fā)酵的從盆沿往外冒了。天剛亮我們就被奶奶叫醒,快速吃完早飯,開始準備蒸饃。母親負責把一大盆面用秤分成若干個一斤的面劑子,我負責洗棗、洗紅豆、洗篦梳等蒸饃用的工具及點綴用的五谷,爺爺和父親負責燒火,搭饃下饃,奶奶負責準備包月餅饃用的餡。她先在鍋里分別炒剝好的花生仁、核桃仁、芝麻仁,再把炒好的各種果仁放在案板上,用搟面杖搟成小顆粒果仁盛進瓷盆里,用刀把我洗干凈的紅棗去核,剁碎也盛進盆里,最后在盆里加入紅糖,再加一定分量的面粉,月餅饃的餡就制作好了。炒果仁的味道真香,那時只要聞到果仁的香味,我就圍著奶奶打轉(zhuǎn),啃棗核的同時還能混上幾口果仁,那對當年小孩子的我來說,算是一份額外的獎勵。
開始做花饃了。母親把分好的面劑子又分成六等份,我負責把分好的小劑子揉軟給奶奶蒸花饃用,揉面是一件很枯燥的活,當年我總是剛開始還挺積極,揉到最后就有些消極怠工了。蒸花饃最好用硬面,硬面饃好定型,但我的手掌因為揉面總會磨出水泡來,稍大一些再蒸饃時,我總是找一些借口當逃兵。參加工作后,蒸饃揉面的勞動我就很少參加了。奶奶拿起我揉好的面團一分為二,一半用來做月餅饃的底,一半用來做月餅饃上面的點綴,只見她把一半面團置于掌下,來回揉搓幾次團成圓形,先用手心壓平,再用搟面杖搟成厚約一厘米、直徑10厘米的圓形,然后把圓形面片放在左手手心,把適量的月餅餡放在中間,右手把面片的邊緣一幀一幀捏起來,做成包子的形狀,最后把包好的包子皺褶朝下,用右手手心輕壓包子,順時針轉(zhuǎn)動,這時包子變成了圓面團,再用手心輕壓成扁圓形即可。月餅饃上的點綴是有講究的,男孩的饃上點綴的是筆墨紙硯,女孩子的饃上點綴的是針頭線腦,老人的饃上點綴的是壽桃,平輩則點綴些花花草草。奶奶那個年紀的人總有些重男輕女,我家月餅饃都是先從男孩的筆墨紙硯做起。
花饃的點綴做起來最為麻煩。奶奶揪一小團面,把面團放在左手掌心,用右手壓著面團順時針轉(zhuǎn),團成一個小圓球,兩個手心一夾擊,面團就變成了一個圓面片,只見她用剪子把面片剪成中間相連,邊緣等份的五片,再用篦梳在五片面片上一一壓痕,然后用手指把面片的兩頭捏在一起,最后在花中間冠上一枚紅棗,一朵栩栩如生的五瓣蓮花就做好了,把它們點綴在月餅饃的底座上,再配上用面團捏的葉片、枝蔓,別提有多好看了。
中秋節(jié)的夜晚,奶奶早早準備好祭祀用的果品,當然還有全家人的月餅饃。上香、跪拜、放鞭炮,當一系列祭祀禮成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就著明晃晃的月亮,咬上一口月餅饃,讓紅糖的甜蜜、果仁的醇香在唇齒間蔓延,心里的幸福無法言說。
小時候蒸花饃,我真羨慕奶奶的那一雙巧手,在心里憧憬著有一天我的雙手也能像奶奶一樣巧手生花,捏出一年四季美好的期盼,當奶奶老了干不動了,我要讓奶奶嘗嘗我做的月餅饃。我長大了,奶奶也老了,每年中秋,奶奶依然會給我蒸月餅饃,而我饋贈奶奶的卻是超市里包裝精美的月餅。小時候心里那份最純真的愿望隨著成長,隨著琳瑯滿目的各色月餅被慢慢遺忘,直到奶奶去世后再也沒有人給我蒸點綴著針頭線腦的月餅饃了,我才幡然醒悟,我欠奶奶一枚點綴著壽桃的月餅饃,一枚飽含健康長壽美好祝福的月餅饃。
明晃晃的月光罩著大地,我手里捧著蛋糕店新推的水晶月餅,晶瑩剔透的外皮包裹著顏色鮮艷的果餡,心里卻渴望能就著月亮吃一口奶奶蒸的月餅饃,品享那紅糖的甜蜜,那果仁的醇香,還有那淡淡的麥香……(設(shè)備管理中心 李曉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