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今年七十八歲了，身體硬朗，耳聰目明。她一生辛苦養(yǎng)育了五個孩子，經(jīng)歷過大災荒、文化大革命、生產(chǎn)隊……我們這代人不曾體味的轟轟烈烈的艱苦歲月。今年，奶奶離開她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家來到勉縣和我們一起生活，接送重外孫女上學。她很開心，因為愛的延續(xù)，因為自己還有力氣發(fā)揮生命的余熱。朝夕相處，她又帶我重溫了一遍她走過的年年歲歲。

奶奶是家中的幼女，年齡小，家里還有兩位長姐，所以那些紡紗織布、洗衣做飯的活不用占據(jù)她太多時間。她活潑好動，聰明伶俐，性格豪爽，玩遍了那個年代孩子們所有可以玩的。同時，還練就了一身上樹的好本領。不論什么樹，她都能輕而易舉的爬上去，整日懸掛在鄉(xiāng)間田畔、村口池塘邊的桑樹、柿子樹、榆錢樹的上面，和小伙伴們嬉戲玩鬧，無憂無慮。當時新中國剛解放，初步開展掃盲工作，提倡孩子們學習識字，不用交學費，只要去就好，太爺爺就決定送自己的掌上明珠上學堂，于是奶奶開啟了自己的學習生涯。

拎一盞破舊的清油燈，豆大的火苗，微弱的光線，一根樹枝，一支毛筆，幾片算不上紙的粗糙的硬紙，年少的奶奶懵懵懂懂的上學堂了。破敗傾頹的牛棚是她們的教室，四處漏風，到處漏雨。沒有桌子板凳，要么席地而坐，要么回家自帶一個小木凳。先生說一口正宗的關中話，拿一把厚長的戒尺，極為嚴厲，遲到早退、貪玩逃學、東張西望、不用功讀書和書寫的孩子是會受到懲罰的。春夏秋冬，嚴寒酷暑，在那個極為惡劣和艱苦的教學環(huán)境下，奶奶堅持讀完小學，識得了不少的字。

最有趣和辛酸的是在清明節(jié)、春節(jié)去田間墳頭搶紙。奶奶說那時候物質十分匱乏，家家戶戶一貧如洗，他們念書用的那種粗糙的硬紙盡管難以書寫，但都非常難得，寫字用的是樹枝和毛筆，毛筆很軟，質量不好，再加上劣質的墨，在硬紙上書寫非常困難，盡管用盡全力，全神貫注，小心謹慎，但常常還是一片狼藉。最好的紙就是在清明節(jié)、春節(jié)的時候，大人們給自家故去的祖宗上完墳后，在墳尖上用土坷垃壓的兩張紙，雖然和現(xiàn)在最差的紙比起來質量也相差十萬八千里，但在他們當時的環(huán)境下那就是最好的紙。于是，一眾小伙伴整個下午就蹲守在田間，緊盯著路上帶上墳物件的行人和往墳頭走的人，尾隨其后，還不能跟得太緊，否則要被責罵和驅趕，要趁上墳的人走去，離開的距離不遠不近，才敢上前拿紙。說是拿紙，其實也不是，因為小伙伴太多了，大家都想要，這時就拼誰眼疾手快，奔跑的速度，誰跑到最前頭自然勝算就越大。晚上回家小伙伴們聚在一起，比賽看誰今天收獲最多，明天去哪個地方繼續(xù)找紙。

奶奶識字，愛讀書，特別鐘情于中國的地理和歷史，我們這些孫子孫女們學過的所有小學、初中、高中的歷史和地理書，全部是奶奶床頭的經(jīng)典讀本。她干完農活和家務后，一有空，就捧著書津津有味的讀起來，也正是因為她的好學，所以年幼時識得的字沒有一個被遺忘，遇到不認識的字，會虛心請教我們，后來還學了不少的新字，我們學習上遇到一些不明白的地理和歷史問題也會向她請教，她很開心自己學得的知識可以幫到我們?，F(xiàn)在她一把年紀，出去轉悠，我也不擔心她會迷路，因為她識字，走過的路，周圍店鋪的名稱，那些字對她而言就是小菜一碟，既給自己帶來極大的方便，也讓我們比較放心她獨自出門。

晚上奶奶捧著我女兒的繪本和童話書，拿一柄放大鏡，聚精會神，仿若無物的沉浸在書里，我給旁邊正在學習寫字的女兒指了指，輕聲說：“你看，太婆看書多認真，你再看看自己，寫個字，身體扭來扭去，小動作真多，要向太婆學習”。奶奶用自己的言傳身教給我們這些個孫子孫女們、下一代的子孫們也樹立了一個好榜樣。（機關黨委第六黨支部   企業(yè)管理部   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