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時雨的日子,樹木蓊郁著蒙蒙煙雨,一股濕潤涼意從土壤中蒸起,和著時有時無的杜鵑聲,仿佛把少年人的心都要蒸融了。
有時候也會抬頭看著夜空,看天河蜿蜒著敏感的神經(jīng),星閥熾烈地張著光幟,從久遠前到久遠后。那時候的人們說月亮是用七種寶石斫就,廣寒宮瑤影落星河,是哪里的無縫天衣可供追尋,又是哪位砍樹的吳剛?cè)諒鸵蝗眨课以谝沟牧Ⅲw聲里聽鼠嚙噬時間的聲音,在久遠后凝望著那千年不變的月亮,唯一感受到的是時間的蒼老。
“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這是蒼蒼白發(fā)的詞人在看到梅蕊破春、帶來江南芳信時的感嘆。“念平生,終不似少年游”,這是國破家亡的詩人漂泊水云異鄉(xiāng),重過南樓寒沙,卻驚覺自己再不復平生豪放、再難見飄桂酒香的悵惘。我也會念著李白的“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想自己恰如那五陵的少年般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lián)飛鞚,或是如王維筆下的咸陽游俠,相逢意氣,酣飲一場,轉(zhuǎn)戰(zhàn)漁陽,俠骨留香!少年啊少年,這個詞說起來總是那么的熱血,又總是那么的惆悵。因為人人都會永遠失去少年時刻,而永遠也會有人正當少年時。
我才24歲,剛大學畢業(yè)進入工作,按理說是不該這么惆悵,不該去感嘆青春易逝、流光一瞬。還記得剛離開父母的時候,我厭惡了他們的啰嗦和嘮叨,厭惡了日復一日不變的故鄉(xiāng)。那些小巷街道,來來往往的熟悉的面孔,以及溽夏酷暑時節(jié)那叫得人整顆心都要浮起來的蟬聲,一簇又一簇的聲音像是惱人的浪。
剛?cè)ネ獾厣蠈W時,繁華的城市里車如流水馬如龍,喧嚷喧囂又喧鬧。我遇見的是從未見過的人,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高樓大廈,品嘗到的也是陌生的味道,那說不上美味更說不上難吃,只是味蕾在一瞬間泛出的苦澀與陌生讓我突然想到了那個滿是煙火氣的廚房,以及那給家人做了一輩子飯菜的家庭主婦,我的母親。那時候才明白思念的味道,只有在無人之時才能慢慢品咂,流水一般的時光是最好的底色。
我常常想生于彼岸的自己為何會來到此岸,恰似聽多了宮商角徵羽的耳朵無法使村謠民歌入耳,習慣了李白的春夜桃李夜宴便再難接受快餐漢堡,又或是習慣了幻想便難以去忍受現(xiàn)實。可我也明白,人們在每一個時期都可以過有趣而且有用的生活,而我此刻要做的是愛護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守護面前的每一片天空,完成即將到來的每一份任務。
既然來到此岸,便要學會欣賞此岸的風景,且行且歌,露宿春河,醒飲冬酒,讓每天的生命過得充實而有趣味,讓少年流光易逝的慨嘆化作迎接更美好未來的動力,“羽翼不必天池,斥鴳亦可凌波。”(計量檢驗中心 李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