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愛春天熱烈的花流將人們多情的眼眸燃得發(fā)亮,或是將這些熱情如火匯成汩汩的水流,如小風(fēng)時雨般拂過每個人的眉頭。
于是我渴盼三月的路長一些,讓那些惱人的蟬聲、枯黃的樹葉或是飄飛的夜雪短得如朝生暮死的蜉蝣的生命一般,遠遠地隔開。將那些滿是愁緒斑點的心情停泊在遙遠的海灣,讓我棲息在春陽底下舒展雙臂,輕嗅著剛剛自冬眠中醒來的解凍的泥土香,看著樹枝抽了芽,春花結(jié)了苞,弱綠孱紅啊一瞬飛光。
可當(dāng)我吟唱著“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的時候,我卻捕捉不住飛逝的時光,更不能像那瑰麗爛漫的神話中的魯陽一樣駐景揮戈,于是我只能聽過夏蟬看過枯葉,走入漫漫的冬日。
那時候,我想,我是不愛冬的。
走在寒風(fēng)吹拂的街道上時,我的腦海里常常跑過一曲冬日狂想曲,詩人在寫下第一個筆畫、第一個字母的時候可曾想過它們會在這寒冷的冬日街道上延伸,一聲聲的起伏跌宕將每一寸詩歌的記憶都融化。走過的每一盞路燈都像昏蒙的記憶一樣在眼中蒙了一層翳,而我就在這翳中放縱冬日的狂想或是幻想。直到冬雨或是冷風(fēng)將那些潛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連同外面這層皮囊軀殼抖動,我才恍惚自己還走在這街頭,身邊是形形色色匆匆忙忙的圍著圍巾穿著大衣戴著口罩走過的人們。而冷風(fēng),依然在呼呼吹動著那些隨屈原一同沉入汨羅江、同李白一同醉在當(dāng)涂的不合時宜的幻想,舉頭望不見一顆星。
你看,冬日里總是缺少一定的詩意的。我想醉看墨花月白,但此刻無雪無月;我想看寒梅梢頭紅綻、經(jīng)霜愈烈如火艷,但此刻梅在何處?踏雪尋梅的人又會在何方?
冬季就像一個漂泊瀚海的浪子,像棲身山林的隱士,總是叫人覺得隔了一層無法親近。遇上熟悉的人想要打聲招呼,熱切的話語還未出口便被寒風(fēng)糊了一嘴,于是抖了抖瑟瑟的手互相招了招便就此作罷。那眼睛更是被蒙了一層水霧,莫說秋水橫波傳遞神情,就連看物都不甚明朗清晰。我就用這張不甚明朗的眼睛去看著,直到我在咖啡館朦朧混雜的空氣里看到來自記憶街角的身影。
街道依然延伸著,同那些經(jīng)受冬日風(fēng)霜摧打的深綠色的葉子和高挺的光禿禿的樹木一同延伸著,在這乏味乏色如同水墨畫的畫面里,艷紅一般的糖葫蘆恰如傲雪寒梅一般孤傲地盛放在這冷色調(diào)的空間里。推著小車賣紅薯地瓜的大叔搓著手,剝開的新鮮地瓜如同瓷藍天空下玻璃杯里盛著的橙汁,引得一群群孩童去追逐,吃到滿嘴發(fā)甜,唇邊還留著一二殘渣。
那時我抱著溫?zé)岬目Х认,我是不是錯過了些什么。這個冬季沒有寒梅也沒有那被稱作六出奇花的雪,卻有這些含著煙火氣的“物華”。讀書之后我曾以為春花秋月夏蟬冬雪才是詩意,于是我對冬季失望對他不喜,但他的美卻在這街角巷陌,在不經(jīng)意的眼角眉梢,在你我曾忽視過的每一寸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