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那天來了一場小雨,淅淅瀝瀝的,將盛夏的燥熱從碧綠的樹梢間洗滌干凈。墻外,路燈昏黃,歸家之人載著困倦的皮囊。
修剪得整齊的草坪間升起一層薄霧,遠(yuǎn)處的房屋漸漸地隱匿了身形。母親給我打了一通電話,用了好長一段話噓寒問暖,又聊了些家長里短,臨了時卻試探般問了一句:“中秋節(jié)回來嗎?”
我笑道:”當(dāng)然要回來的。”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的輕笑聲。
空氣中浮著一層水汽,濡濕溫?zé)。今夜無月,只有淅淅瀝瀝的雨點聲陪伴著我。
老家的屋前有一個大場壩,日落之后,那里便是一家人乘涼說笑的地方。場壩前種著不少果蔬,將院墻圍了個遍,或許是種的太密集的緣故,開花結(jié)果的總是少數(shù)。我也曾跟母親提過,把那棵不結(jié)果的柿子樹砍了去,這樣其他的樹就能夠結(jié)果了。那棵柿子樹實在是太老了,樹梢都干裂了,別的樹都枝繁葉茂,唯獨只有它,樹梢上連片葉子也沒有。
但是母親不愿意,說這些樹是你爺爺奶奶種的,砍了倒怪可惜的。我看著母親那依依不舍的表情,便也只好把這主意作罷。
這縣城的更新?lián)Q代的如此之快,昨日建的房屋,今日就不見了蹤影;昨日還是一馬平川的平地,今日便眼見幾棟高樓林立。城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而我的家鄉(xiāng)卻好似停滯在了時間的長河中,逃出了塵世的滄桑般獨立著。
去年中秋回了趟家,家中一切依舊,只是柿子樹出奇地長出了幾片嫩葉。父親說你媽天天給這柿子樹澆水,也算是把這棵樹救活過來了。
老爸又說,這樣也好,你老媽本來也喜歡吃柿子,種著自己吃倒也方便。
晚飯之后,一家人圍坐在一張小桌前,桌上擺放著一些小吃和月餅,不過沒人動,大家都仰著腦袋看月亮。
老媽忽然開口,說道:“我小的時候家里窮啊,買不起月餅,那個時候月餅都是你姥爺自己做的桂花餅。你姥爺做桂花餅還真是有兩把刷子的。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只要你姥爺一開始搖桂花樹了,周邊的鄰居都要跑來嘗點兒。”
我笑道:“我記得,小時候姥爺做了桂花月餅還給我們送了的,確實好吃。”
老媽看了我一眼,又滿眼笑意:“這樣,等到明年中秋節(jié),你老媽給你做桂花餅吃!”父親調(diào)侃道:“你?我怕你是不行吧!”老媽賭氣般地說道:“怎么啦,我沒吃過豬肉,難道連豬跑也沒見過嗎?”看著老媽一眼傲嬌的樣子,我也只好嬉笑地答應(yīng):“好好好,明年等著吃老媽親手做的桂花餅!”
每年的中秋節(jié)都沒在家里呆幾天,便又踏上了去往他鄉(xiāng)的列車,臨行之前,老媽倚在門口的柿子樹上說道:“明年中秋一定要回來啊,我給你做桂花餅吃!”
我嘴里答應(yīng)著好,然后拖著行李踏上了車。
舟車勞頓,顛沛流離,又是一年。
母親的電話剛掛,父親又打了過來。男人間的話語總是少的,父親又說了要努力工作之類的雞湯,最后卻神神秘秘地問我,今年回來過中秋嗎?
我疑惑地答復(fù):“回來啊。”
電話那頭的父親語氣輕松了許多,長舒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你媽媽把柿子樹砍了,又種了棵桂花樹,今年桂花樹還是開了不少的花的。”
我竟覺得有些哽咽了。掛斷了電話,我躺上床,滿腦子都是那棵柿子樹。
立秋到中秋,我已是在扳著手指頭過日子了。年年中秋,月月月圓。我心心戀戀著那些桂花餅,那棵幼小的桂花樹,還有那棵已然離去的柿子樹。(動力能源中心 田彥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