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電影學者舒琪說:“我不以為《天水圍的日與夜》是一部簡單的電影。它展現(xiàn)的不獨是一份氣度與情懷,還有無比的信念與勇氣。”我頗有同感。在電影平淡從容的樸素敘事中,觀眾感受到的是暖暖的情意和堅定的力量。
關(guān)于貴姐。
沒有吸引人眼球的美貌,也沒有搖曳生姿的身材,她平常到可以是我們身邊的任何一個普通的人,從我們身邊走過,我們從不曾留意(影片中有好幾個鏡頭,除非鏡頭拉到她跟前,否則在人群中我很難找尋到她)。但她擁有著實在而溫暖的生活。一份足以保她和家人溫飽的超市里的工作,她做得賣力、滿足;兩三盤稱不上美味佳肴卻也甘香可口的飯菜被她從廚房端出,與兒子仔細品味;一個背部不再挺直、腳步不再輕盈的過著孤獨而勤儉的生活的阿婆,她幫助并照料著……用貴姐媽媽的話來講,她只是在做。弟妹小時,她不停地做,供他們讀書;結(jié)了婚后,又不停地做,養(yǎng)自己的家,還拿錢給娘家;丈夫死后,擦干眼淚,又是不停地做;知道有人在醫(yī)院照顧媽媽,便不湊熱鬧去醫(yī)院給病人講那沒用的漂亮的安慰的話,只是干活……從沒有空洞的語言,只有實在的行動。她只要付出,從不要回報:替別人打麻將,輸了就算自己的;給阿婆買需要的東西,叫兒子幫阿婆搬電視,換燈泡,陪阿婆到沙田看孫子。不求回報者,也總會得著回報。她的媽媽即使總能吃到燕窩粥,卻不曾忘記女兒給家人的所有付出;在她因工作不能探望生病的媽媽時,兒子與侄女盡心守候住院的老人,還有著同齡人可能不具備的親情智慧(奶奶叫走一定不能真走,只有護士趕著走才能離開);弟弟節(jié)前送來月餅券,并隨時準備負擔張家安出國留學的費用;鄰居阿婆精心挑選的金首飾放心地交予她這個世間唯一的親人……
她是掌握了生活真諦的人,人活著得好好吃飯,好好工作,好好待人,那樣才會擁有健康的身體、溫暖的家人、真心的朋友、堅實的生活。過生活如剝榴蓮,只有掌握了生命真諦的人才能輕松打開它,品嘗到生活的綿軟與香甜。
貴姐是堅實而溫暖的,不曾大富大貴,不曾埋怨命運,命運多賜予的一包紙巾先用來擦嘴,完后再擦桌子,這已足以令她滿足和感恩。
關(guān)于張家安。
影片伊始,他與別的少年似乎沒有多大的不同,渾渾噩噩地睡,幾乎不跟家人交流一句話?煽粗粗鷣碛F(xiàn)出很大的不同來。沒有前衛(wèi)的發(fā)型,沒有打麻將打到不愿回家,從不大聲說話,從不會笑得前仰后合,對媽媽的一切吩咐輕輕應聲“哦”,在媽媽的召喚下默默地幫助阿婆,為住院的外婆小心倒出燕窩粥,心中懷著的一份對徐老師的隱秘而純潔的情愫似有似無……他乖巧的外表下其實蘊藏著很大的力量,做人的力量,做事的力量。正因有力,所以不用咆哮,低吟便可聽到。當同學因提及他父親的死亡抱有歉意時,他還是淡笑一句,沒事。喪父之痛,不是事嗎?但只因坦然接受命運,所以不幸似乎從不到來。徐老師不是也欣賞著他的很能控制情緒嗎?這真是個堅強而溫暖的男孩子。他的堅強與溫暖是來自于他的母親吧?那這種家庭教育就較為奇特了,這個家里唯一的孩子從沒有過昵稱,母親只是“張家安張家安”地叫著,影片從頭至尾也沒有一個母親教育孩子的鏡頭,苦口婆心也罷,循循善誘也罷,都沒有的。這種教育沒有言傳,只有身教。外婆在醫(yī)院里說著母親多么傻多么能做時,張家安的眼里含斂著滿滿的自豪。怪不得他去了一次團契之后再不去了,那里不止無聊,還矯情。
關(guān)于阿婆。
開始的開始,我們以為她好像缺錢。菜場買十塊錢的牛肉,雖然我不會換算港幣與人民幣,但這肉錢真不多;那么大年紀還要去超市打工掙錢;買油時為省一點點錢在猶豫要拿一排還是一個;特價電視又被她砍掉50塊,并試圖免掏或少掏70元運費……但當撕掉320元價簽的那袋冬菇,被阿婆執(zhí)拗地塞給貴姐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阿婆缺的不是錢,只是愛和親情。獨生女離開人間,她做外婆的權(quán)利竟也失去,老人的腳步才如此沉重!又娶了妻的女婿條件非常好,自然不吝惜一頓飯錢,只是不肯給老人一點愛,老人送金傳情意,卻無人接收,何其荒涼!張家安的爸爸已不在人世,但外婆在外孫探望自己時不是還提醒著張家安去看望爺爺奶奶嗎?張家安的爺爺奶奶比起阿婆算是幸運的吧!幸虧,有貴姐,她愿意接受阿婆的愛與親情,并還她愛與親情。
愛玩跳樓的表姐夫家里也不缺錢,那他是缺什么呢?
開始的開始,我們都以為自己缺的是錢,就掙呀掙,可后來發(fā)現(xiàn),我們更缺別的……
到底缺什么,貴姐會告訴你。
關(guān)于飯。
很少有影片把盤中餐當主角,給那么多特寫的,導演是想告訴我們,生活是有滋味的,只是我們經(jīng)常忘了品嘗?
那我們就從品嘗、感恩一盤菜開始,去度過將要到來的無數(shù)個日與夜!
許鞍華說,一直被這個劇本驚訝著:“以為母子的關(guān)系是不好的,結(jié)果他們關(guān)系不錯;以為媽媽的弟弟是看不起他們,原來不是;以為男孩子是單戀女教師,也不是;以為祖母死了,結(jié)果死的是另外一個老人……它的情節(jié)全部都是在反高潮,但很讓人有追看性。”(軋鋼廠 薛劍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