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家門前的馬路擴了三次,大樓也似韭葉般冒了不知幾茬,唯一不變的是那村頭的商店,還有門前那銹跡斑駁的修鞋攤。
一車,一人,一條大黃狗……
我已記不清修鞋攤擺了多久,仿佛它一直就在那。我也不知曉鞋匠有多老,反正自我記事起他就是霜打的雙鬢,刀刻的兩頰。
我很少與他交流,對他僅有的印象不過是買吃食時憨厚的對視一笑和媽媽談閑時的寥寥幾句。
幼時我愛跑愛跳費鞋,往往新買的鞋穿了幾天就開了幫。幸得我有一位不辭勞苦的母親,每每此時,她總拎著我的破鞋送往路邊的修鞋攤,之后是魔術般,完好如初的鞋子就出現(xiàn)在我面前,甚至牢固勝于新鞋。剛買的新鞋送去那里加固一番,這漸漸成為了我家的慣例。我常常想,強力膠隨處可買,為什么非得送錢給他。其實目前并非沒有試過,但是粘好后沒過幾天又開裂了。
前段時間家里大掃除,母親從床底翻出了一堆舊鞋,略有破損,就此扔掉也可惜了。她讓我提著鞋去那修補。起初我并不愿意,只因我與鞋匠不熟識,他又身有殘疾,安知他脾性是否古怪,若言語不當……但母親忙于打掃,抽不開身,我只得前往。
遠遠見到馬路對面的修鞋攤,鞋匠裹著一身軍綠大衣,蜷成一團,腳邊臥著黃狗,瑟瑟發(fā)抖。我走近時,他憨憨一笑:“俊啊,給你媽幫忙來啦!”
我恍惚間有點驚詫,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杉氁幌,他也算是看著我長大的。說話間,他從袖筒里抽出雙手,從我手中接過鞋子,邊會心一笑,邊掏出了刀子。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修鞋全過程,很是好奇。
他先掀開鞋幫與鞋底的粘結(jié)處,用手摳去舊膠。剎那間,我發(fā)現(xiàn)他那雙粗糙的大手上布滿凍瘡,有些早已結(jié)痂,稍一活動就有血水滲出。隨即打開鐵罐,抹上粘鞋膠,用手捏上,最后橡皮錘敲打加固。
我本想這樣就大功告成,可他毫不放松,又用尼龍線細心地在鞋底邊上牢牢納了一圈,用嘴咬去多余的線頭,這才遞鞋過來。
“好了。”他咧開嘴,呼出一口白氣。
“謝謝師傅!”我遞去一張五元,他又找回三枚鋼镚兒,想轉(zhuǎn)身離去,剛一邁步,又回身向他,問出了我早已郁結(jié)心中的疑惑:“師傅,上了膠不就行了,為什么還要吃力不討好地納一圈線?”
他摸了摸黃狗的項圈笑著說:“孩子,你不知道,我這膠水也不是萬能的,浸了水也容易掉,縫了線才能保得久。修鞋是小事,可也是良心事,凡是經(jīng)我手的鞋好歹也讓人家踏踏實實走上幾年路。”
聽了此番,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滿心感動讓我暖了全身。
“孩子你要記住,人窮鞋不能爛。鞋好了,路就走得正,走得直了。”說完他用膠布纏了手上的傷口。
離開時,我忽然覺得手中的鞋增了分量。那分明是一個鞋匠的好人好夢。
穿好鞋,走正道,腳下一方中國夢,頭頂一片艷陽天! (動力能源中心 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