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谷雨過后、天氣反常的晴朗,反倒是父親的臉上陰晴不定了起來。
晚上躺在床上隱約聽見隔壁父親念叨著:“清明都過這么久了,按說也應(yīng)該下雨了,別人家河邊的水田都已經(jīng)插上秧了,我們這梯田只能看天吃飯,可這啥時才能下場雨”!母親似乎有些困意便應(yīng)聲到:“估計明后天就要下雨了吧,剛好他大伯家的耕牛這段時間也閑著”父親聽后便有了些許寬慰,睡意朦朧中我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天色剛剛魚肚白,母親就叫我起床:“小敏,今天下雨了,快些起來,去你大伯家把牛牽來、趁著雨天趕緊把田里的水收上”。
我迷糊著眼瞅了一眼窗外,天都沒亮、實(shí)在太困再加上初春冰冷的雨滴打在窗邊沙沙作響,禁不住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假裝沒聽見。
父親已經(jīng)全副武裝,來回于田間好幾趟了、往日沉重的水靴聲此刻變得輕盈起來、喝了幾口前一天留下的冷茶水、便讓母親早些做上午飯,念叨著溝渠里的山水已經(jīng)越來越大、不到晌午便可收水犁田了。聽著父母的對話,我也有意識驅(qū)散了睡意,急忙穿好衣服、卷起了褲腿正準(zhǔn)備去大伯家牽牛。
“小敏,我去幫你牽牛好吧?你在家里多休息會兒!我晚點(diǎn)去學(xué)校也不打緊”姐姐早已收拾的干凈利落,本打算一大早就去學(xué)校的。姐姐所在的中學(xué)離家二十來里路,來回都得靠步行,周天便得早早出發(fā)。
“四青,你不能去、今天下雨路滑、你去學(xué)校得走早些,”說話間,母親已將四五碗大米裝進(jìn)姐姐的背包,地上散落了五六顆,母親連忙撿起來放在嘴前吹了吹也放了進(jìn)去,再裝了些白菜粉條進(jìn)去,這就是姐姐一周的伙食。
“四青,到了學(xué)校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長大后可不能再像父母一樣與土地打交道了”父親一如往常叮囑姐姐,我目送她出了門,她高高卷起的褲腿早已沾滿了被鞋底帶起的泥漿,一向愛干凈的她此刻的心情別提有多難過,沒有人顧得上給她半點(diǎn)慰藉、只能靠自己調(diào)節(jié),想到這些,便心疼起姐姐來。
2
從大伯家牽來耕牛,抱來兩捆玉米桿,又裝來一盆土豆玉米珍,看著他大口吞咽著食物,甭提心里的高興勁兒,心想喂飽它才能配合父親快速地犁完田插上秧,來年的生活才有著落,父母便可愁容散去。
午飯過后,雨小了些,父親穿好蓑衣,戴了斗笠,我找來了自制的雨衣,自告奮勇的要去幫父親扛犁頭。一是好玩;也更像個男子漢,父親看著我試了兩下都沒能扛起來,便說道:“別急,等長大些便可以輕松扛起了”。
田里積水已漫過低洼部分,父親跳進(jìn)田里,初春的雨水依然生冷刺骨,父親被打濕的雙手凍得通紅,但絲毫沒有在意,他熟練地將犁枷放在牛肩上,彎下腰一只手穿過牛身用繩索將犁枷固定在牛肩上,從水里撿起纖繩掛在犁頭上,一切準(zhǔn)備工作已然完成,在我看來一切都是艱難萬分,父親操作卻流暢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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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父親的第一聲喲呵、耕牛便向前邁出腳步,此刻父親有用不完的力氣,雙手緊緊將犁頭向下壓著,嘴里不停地發(fā)出驅(qū)趕聲,腳不停地將翻過的整塊泥土趟散,父親像極了勝利的“騎士”,隨著犁田方向的變化,陣陣?yán)嘶ㄏ蛱镞呌縼,我的眼神只顧著隨父親移動,突然父親邊向前邊回頭對我喊:“小敏,把你的鞋子拿走,別被打濕了。”晃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還放在田里,鞋底已被泛起的浪花打濕,趕緊找了流水清澈的地方洗去了腳上泥土,穿好鞋才感到腳已凍得有些生疼,再看看父親,“露在斗笠外的頭發(fā)已被細(xì)雨淋濕粘在了一起,臉上布滿了泥點(diǎn)子、胸前的衣服被泥漿糊上了厚厚一層”,他卻絲毫沒有在意,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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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回好幾十趟,未犁的田漸漸少了,眼前的大黃牛也被泥漿披上了厚厚的外套,露出來的眼睛緊盯著前方,略顯疲態(tài),父親索性加快速度犁完了整塊水田,我抓緊時間背來了玉米殼為稍作休整的牛兒填飽肚子,并招呼父親也休息下,父親沒有時間搭理我,便拿了鐵耙將田埂的缺口堵上。
天邊烏云黑壓壓的撲過來,雨滴變得大了急了,可以看到父親的臉上有清晰水紋沿著嘴角流下,“不好,快要下暴雨了”父親有些急了,接下來還要耙田,把犁翻過來的土塊耙細(xì),找平水位。為了趕在暴雨到來之前完成,父親便匆匆為牛兒安好耙田工具,提高嗓門,加快了向前的步伐,犁完的水田已經(jīng)漫過靴子,父親只能脫掉靴子光著腳片在泥漿中向前趟,每走一步就像石頭掉進(jìn)水里反沖起陣陣泥漿散落在衣服上,褲腿上。
眼看天色被烏云遮蓋得黑了下來,我心里便緊了起來,希望父親能停下來先回家等暴雨過后再繼續(xù),畢竟只有十來歲的我很害怕電閃雷鳴,再看一眼父親絲毫沒有退怯的意思,心里只能默默念著父親能早些耙完田 。
一陣狂風(fēng)過后,整片山林的樹葉被刮了個底翻上,一道閃電從天空盡頭劈掛到田里,緊接著一聲驚雷,我被嚇得叫出了聲。父親來不及看我,大聲叫到:“小敏,你先回去,我這馬上就完了”。其實(shí)我早早就想回了,想著我要是走了,父親一個人要扛犁頭還要牽耕牛根本沒辦法,我便應(yīng)聲道:“我沒事,跟你一塊兒回”。父親也沒有過多的精力放在我身上。
我不禁擔(dān)心起姐姐來,這么大雨到了學(xué)校肯定又凍又餓,想著她那么愛干凈,又得忙活半天收拾得精精神神才會去教室,肯定也沒有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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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耙完田收拾好工具,便雷雨交加,衣服都被淋透了,父親招呼我趕緊在前面牽牛繩。
此刻的雨衣已經(jīng)沒有絲毫作用,雨水從頭頂沖下來,眼前被掛上了瀑布,每走兩步就得用手抹一把臉上的積水,還得不停將流進(jìn)嘴里的雨水使勁吹出去,腳底更是像抹了油一樣,根本走不穩(wěn),遇到上坡只能爬著前行,即使磕著碰著都跟沒事兒一樣,可不能因?yàn)樽约簱踝×烁赣H的去路,畢竟他扛著重重的犁頭。
三里的路程,我們足足走了半小時,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把大伯家的牛安頓好,父親才換上干燥衣物,用毛巾邊擦干頭發(fā),邊和母親聊起了插秧的事,我留意到父親露在外面的腳踝不知被什么劃了一道口子還有血漬,父親卻毫無察覺,此刻他的心思全在春種上了,便想起父親常說:“春種可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大事,我可不能讓一家子餓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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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說停就停,剛才已黑下來的天色,此刻變得寬闊明亮,夕陽散盡,月光皎潔,跟著父親來到白天勞作的田邊,月光下的梯田特別美,像一張張形狀各異的鏡子,勞作了一天的人們都早早睡下,大抵只有樂此不疲的蛙聲獨(dú)享這夜晚的寧靜。
跟父親找了一片干燥的地兒坐了下來,眼前的梯田錯落有致,映襯著月光閃閃,來不及回想白天狼狽的經(jīng)歷,我們已經(jīng)看到了收割水稻忙碌的場景。(設(shè)備管理中心 黃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