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我便期待著一場鵝毛大雪的到來。奈何左等右等,這雪,扭捏著總是不來。家里長輩說今冬是暖冬,日頭高掛,哪里尋得見半絲大雪將至的跡象?他們不曉得,我有多盼望?晌艺嬲诖膯问悄茄﹩幔坎⒉。是那飛雪來時帶給我無限珍貴的兒時回憶。它更像是一種信號,使我暫別雜冗,放空身心。
如今等到這遲來的大雪,置身其中,只一瞬,我便能感受到,從前因雪帶來的歡樂,在我全身血液中翻滾沸騰。腦中斑駁的畫面變得清晰,我甚至能憶起塵封往事中關乎大雪的許許多多熟悉的味道、觸覺、聲響等等。
冬雪來了,小孩子最是歡喜的。他們不懼嚴寒,成群結伴奔向白茫茫的世界,滾雪球,打雪仗,堆雪人,頑皮的會將同伴引到樹下,猛地搖動樹干然后迅速跑開,看著樹下落滿雪花的小人兒哈哈大笑。攢捏雪球的小手被凍得通紅,可他們才不要管這些,只顧著將手里的冰球摩擦得如同光滑的水晶球一般才算好,相互比較著,玩鬧著……
天熱漸暗,大人們則是緊裹棉衣,紛紛出門找尋貪玩的孩子回家,一面斥責,一面緊握著泛紅的小手揣進自己的兜兒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雪歸家。
這便盡興了么?遠遠不夠。
回家后,端著飯碗也要放在彼時于孩童而言略高的窗臺上,吃著,看著窗外的雪漸厚。大人們不能理解,雪,尋常的雪,哪里來的這般的吸引力。此時孩子小小的腦袋里,想象著關于雪的一切天馬行空奇幻絢爛的故事,美好,正在他的心中生根發(fā)芽。坐在書桌前打開日記本,小孩子忽地想到“銀裝素裹”,一筆一劃寫著,以生稚的姿態(tài)記錄著,冬日的童年。
屋子里昏黃的電燈亮了,炭火盆里泛出蜜糖樣的香甜。貪吃的孩子往往有敏銳的嗅覺,擱下筆,跑去火盆邊等著,盼著,小心翼翼地從大人手里接過墊著厚厚棉紗布的蜜薯,吭哧吭哧跑掉了。
又是窗臺邊。
手里是燙得直冒熱氣的烤紅薯,孩童心急著,呼呼直吹,玻璃窗被蒙上一層細細的白霧。騰出手來抹一把霧著的玻璃,背對著光源,他看到窗外的雪,竟是金色的,旋動著,飄落著。
夜深了,小孩子睡熟了,手邊是用鉛筆勾畫出的怪異滑稽的雪人。
我被跌落在鼻尖的雪“燙”醒,耳畔隱約傳來母親的斥責:“快回屋,冰天雪地的,不像樣子!”我扭頭應著,兩腳一深一淺踏著雪,走向母親,將她粗礪的手揣進我厚厚的羽絨服,緩緩歸家。
一切都回來了。(煉鋼廠 周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