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村里很少有胖子;叵肫饋,大概是各家油水不足的緣故吧。所以每到“跟會”(趕集)前幾天,就眼巴巴看著爺爺奶奶,各種聽話懂事乖巧,為得是好好表現(xiàn),讓他們跟會時帶上我。
為什么?因為饞踅面。
什么是踅面?據(jù)“吃”家考證,踅面是由西漢淮陰侯韓信所創(chuàng),至今2000多年歷史,稱得上是“中國最古老的方便面”。現(xiàn)在的踅面分合陽和澄縣兩種,合陽是蕎麥面,澄縣是麥面。我這里說的,是澄縣的踅面。
到了跟會那一天,爺爺騎二八大杠自行車,我坐在前面橫梁上,路不平,橫梁并不舒服,隨著坑坑洼洼的路,我的屁股不時要跟橫梁進行碰撞,有時到地方后下車,我會摸摸屁股,發(fā)現(xiàn)有明顯凹陷感。翻過一座溝集市就到了,爺爺?shù)囊?guī)矩是先辦事后吃飯。等他辦完事后,就領(lǐng)著我來到相熟的踅面攤前。爺爺辦了什么事我現(xiàn)在沒有一點印象,只記得當年吃踅面的幸福感。
長三米寬一米的一塊長板,下面用兩條長凳支起來,上面放一個玻璃罩,踅面所需要的四五種調(diào)味品就在里面。老板攤里坐,左邊放個紙箱子,里面裝著半成品的“踅面”,右邊一個爐子一口鍋,水已經(jīng)燒開,不停在鍋里翻滾。踅面攤老板是個老太太,估摸著當年也就五十左右,但那時農(nóng)村人經(jīng)常風吹日曬,田里刨活,所以顯得有些蒼老。后來才知道,這位老人和我們家還是拐著彎的親戚。熟人,熟客。老太太招呼我們坐下,從紙箱里抓一把切好的面投入鍋中,用筷子須鍋一攪,便可撈起。外地人會懷疑這面是否變熟,其實完全不用擔心,因為在面已七八成熟,再在沸湯中一燙,便完全熟了。
筷頭一挑,煮熟的踅面麻溜地劃過一道弧線,穩(wěn)穩(wěn)落到碗里,老太太熟練地用勺子在調(diào)味的玻璃罩里挑出大油、紅油、鹽、醋,一層層碼在踅面上,最后再用手指捏一撮韭菜花撒在碗里。對于我來說,最幸福的就是接過踅面碗的那一剎那。還沒入嘴,味已順著鼻子鉆進心肺。迫不及待拿起筷子,拌勻?qū)嵙,趕緊夾起一大塊,送進嘴里。咬到嘴里筋,吃到肚里香,滿嘴紅油,但此時,誰又會在乎吃相呢。
每次吃踅面,我有個習慣,先快后慢。前兩三口大吃,好像要把那它占為己有,填滿胸腔。后面慢條斯理,一根根品嘗,希望這個幸福的過程能慢一點,再慢一點。可是再慢,它也有結(jié)束的時候。當爺爺從兜里掏出錢的時候,我知道,屬于我的幸福時刻結(jié)束了。爺爺和對方寒暄幾句后,帶我離開。我轉(zhuǎn)身看,賣踅面的奶奶又從紙箱里抓出一把踅面,扔進鍋里,前面,已有食客坐在矮凳上等候。
長大離家后,已很少吃踅面,網(wǎng)上淘過幾次,不知是環(huán)境還是其他原因,很少有兒時的味道。有次回家,順口向爺爺打聽了買踅面的老奶奶,得知已逝去多年,聽說,她家的孩子嫌累,也沒有再做此生意了。
踅面,還在。但我兒時的味道,就此斷了線。(煉鋼廠 鄭創(chuàng)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