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外公離開我已經(jīng)15年了,每每回憶起來,眼前就浮現(xiàn)出他的樣子。外公手握旱煙袋、眼睛微微瞇著,黝黑的面龐,胡須皆已花白,他吸一口煙,偶爾吐個煙圈,頭微微仰著,一臉陶醉。
外公嗜煙如命,無論是田間地頭還是串門,都習慣把一支長長的旱煙袋用手握著或別在腰間。下地時累了休息的間隙,找一處干凈石頭,或者把鋤頭、镢頭等農(nóng)具放倒,坐在它們光亮的木柄上,從腰間拿起煙袋,在身邊石頭上或者鞋底上磕掉煙鍋里殘留的煙渣,再把煙鍋插到煙包里裝上一小撮煙絲,用布滿老繭的手指勻稱地撫平,劃著火柴把煙點燃。然后狠狠吸兩口,飛揚的煙灰、盤旋的煙圈、彈指間的瀟灑,我不知道吸煙時外公在想什么,也許什么都不想,就只是點著,看裊裊青煙悠然搖擺,解除疲勞和煩惱。如果在家里,外公一般輕易不用火柴點煙,而是直接把煙袋桿伸到爐子上將煙點燃,或者和朋友把煙鍋擠到一起,相互借火,這樣顯得更親密。偶爾他也會卷紙煙,但那更像是小孩子頑皮圖個新鮮,很快就拋諸腦后,覺得紙煙不帶勁。
外公是個鐵匠,當然,這是個已經(jīng)消逝的行當。外公外婆本來是河南孟津人,聽老輩人講,河南孟津,人老幾輩都靠打鐵為生。外公二十歲那年,家鄉(xiāng)遭了水災,家里沒活路了,外公外婆便逃難來到韓城,一根扁擔一頭挑著鑿鐵工具,一頭挑著風箱,外婆懷里抱著年幼的母親,便從家系身無分文的出來了。俗話說世上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打鐵手藝是外公13歲時學的,沒想到這門手藝后來竟成了他的飯碗。打鐵既是一件體力活也是一件技術(shù)活。我小時候經(jīng)常在外公家住,晚上沒事干就看外公打鐵,白天外公要下地干活,打鐵便是晚上干的。鐵釬在火爐里被燒得通紅后,外公用鐵鉗子熟練地把它從火爐里拽出來,然后放到鐵砧上用鐵錘不斷地錘打。冬天的夜寒冷漫長,外公打鐵時我常常蹲在旁邊烤火,火星經(jīng)常會濺到手上,我不敢離的太近,聽著打鐵發(fā)出的叮叮當當?shù)膯握{(diào)聲音,我慢慢就跟雞啄米似的,這時外公就會把我抱起來放到坑上。第二天我照舊看外公打鐵。人說打鐵趁熱,打鐵的溫度一般在一千度左右,灼熱的火星濺到人身上燙的火辣辣的疼,外公的帽子和衣服上總是會有被火星燒出的大大小小的窟窿。因為常年從事打鐵的工作,外公的雙手較別人更加粗糙。70年代初,百姓家的菜刀還有農(nóng)耕器具都是出自打鐵匠之手。外公有四個孩子,白手起家,還供養(yǎng)了一個大學生,靠的就是打鐵的手藝。
外公一生秉性耿直、重情重義,性格雖沉默寡言,但在村里威信極高。外公因為公道實在,還在隊里當了多年小隊隊長。我上初中時,有一次在外公家玩,無意中看到一份入黨申請書,是外公寫的。上面寫道“自己曾經(jīng)的家被洪水淹了,一家人到處流浪逃難,是共產(chǎn)黨讓他有了一個家,他有四個子女,無力蓋房子而住在別人廢棄的爛窯洞里,因為黨的政策,他大兒子念了北京最好的大學,其他兩個兒子娶上了媳婦,蓋了新房子,家里的光景如同芝麻開花一樣節(jié)節(jié)高。共產(chǎn)黨是我的恩人,他帶領(lǐng)我們農(nóng)民過上了好日子......”。外公寫了好幾份入黨申請書,直到晚年才終于得償夙愿。
外公,像山,穩(wěn)重。是一個忠厚、老實、勤勞、善良的老農(nóng)民,在他過世之后,我對他的思念時常如炊煙縷縷從心底升騰......(計量第三支部 張建芳)